為什麼電價政策攸關國家安全?





趙文衡



風傳媒 2024年03月30日





圖片來源:Pixabay



日前電價漲幅拍板,半導體產業因用電量較大,被歸類為「用電大戶」,漲幅高達15%-25%,其中台積電還是全台唯一適用25%最高級距的企業。經濟部曾提出調整電價五原則,包括「反映成本、照顧民生、穩定物價、節能減碳、使用者付費」,後又加上「產業競爭力」。調漲的結果顯示,在產業的部分,六項原則中,「反映成本」的考量超過一切,而「產業競爭力」則相對被忽略。儘管如此,這些影響還不算嚴重,真正嚴重的是,一項更關鍵的原則被排除在此次電價調漲之外,那就是「國家安全」。


半導體產業被認為是台灣最堅實的國防,而有台灣矽盾之稱。全球之所以關切台海局勢,主要是因為台灣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上佔據關鍵位置。若台海發生戰事,導致供應鏈中斷,將影響全球電子產品、通訊設備、汽車、醫療設備等領域的生產。任何對半導體供應鏈的干擾都可能對全球經濟產生嚴重影響。為了防止全球經濟陷入停擺,各國透過外交努力與軍事嚇阻等方式防止台海戰爭的發生,甚至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亦有軍事干預的準備。


基本上,對台灣而言,防止台海戰爭有三大策略,包括增強國防、發展半導體、與確保盟邦的協助。其中美國等西方國家是否協助及協助的程度,與台灣半導體發展密切相關。一旦台灣半導體喪失優勢地位,台灣甚至無法得到與烏克蘭一樣的關注,台海戰爭可能在各國沉默中展開,也在各國不作為中結束。


半導體產業不是一般產業,半導體議題不是一般經濟議題,不能將它與其他產業一視同仁。本次電價調漲令筆者擔憂的是,政府將半導體產業與其他產業放在同一個天平上,適用同樣的原則,而忽略它在國安上的特殊性。這種做法也許此次影響不大,但若繼續下去,難保台灣會失去矽盾的庇護。


將半導體產業地位特殊化與國安化在國際間並不罕見。越來越多國家視半導體產業發展為攸關國家安全的重大議題。拜登政府所通過的晶片法案,給予半導體產業不成比例的豐厚補助,引發獨厚半導體、資源分配不公與違反市場原則等激烈批評。如果是基於經濟邏輯,的確會有這樣的問題,但拜登政府並不認為半導體議題是一般經濟議題,而是將晶片法案視為一項國家安全倡議。因為拜登政府知道,若不能大刀闊斧,還拘泥於這些微不足道的市場或分配原則,那會使整個國家安全與人民生命財產陷入險境。


台灣半導體產業對國家安全的重要性遠遠高於美國,在各國紛紛對半導體產業發展給予特殊優惠之際,卻未見台灣提出進一步具體的措施。反而在此次電價調漲中,為了平息民怨,犧牲半導體產業,提出一個爭議最小且「幾近完美」的電價調漲方案。還以「節能減碳」原則,課以台積電25%的最高上漲費率。


筆者不用去比較到底「節能減碳」重要,還是「國家安全」重要,畢竟如果國家都沒了,節能減碳還有何用。政府祭出「節能減碳」原則基本上是要達到減少用電量的目的。台積電是一家正在快速發展的企業,不論如何節能減碳,每年的用電量仍將不可避免的增加。因此,對台積電而言,此一原則具有限制發展的作用。事實上,半導體產業因快速成長而用電量大增,對經濟的貢獻度增加,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,並不等同於使用能源無效率。政府欲課徵額外的節能減碳費率,應視企業能源使用效率,而非用電量。


了解台灣安全情勢的國際人士可能會對此次電價調漲方案感到驚訝。不是說半導體產業是台灣的矽盾,為什麼政府不但不協助其發展,反而課以最高的電價費率。這樣不但會使往後半導體的投資卻步,還會對國際釋出「政府不重視國安」、「台海情勢並不危急」等錯誤的訊號,進一步降低國際對台海局勢的關注。


台灣的國安威脅與以色列一樣嚴重(或甚至更為嚴重),但台灣並沒有像以色列般的覺悟。以色列產業發展都具有國安目的,基本上國家安全形塑其產業樣貌。反觀台灣,儘管安全威脅上升,但台灣的產業政策與之前並無太大差異,鮮少看到給予半導體產業甚麼特殊待遇。這也許符合公平原則,但卻是拿國家安全來換。


事實上,以發展半導體產業來鞏固國安,是上述三大策略中,最能操之在我的策略。增強國防並不能由我國獨立完成,必須依賴國外的武器。相對的,我國在半導體發展上的自主性較大,且發展半導體產業的敏感度低,不會造成台海局勢的緊張,某種程度來說,效用並不遜於增強國防。


當然,政府沒有給半導體產業甚麼特殊待遇,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,台灣半導體產業在正常市場機制下,已具有相當強的競爭力,無須給予特別的協助,甚至還可以對其課以更重的「公共責任」(例如更高的電費),也不會對其競爭力有所減損。換句話說,在半導體產業上,政府還有揮霍的空間。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?由於越來越多國家將半導體產業視為與國安相關的策略產業,紛紛給予特殊協助,使得台灣半導體產業面臨的挑戰越來越大。這裡可以隨處捻來幾個例子:


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表示,台灣搶走美國半導體工作,應該對台灣課稅,甚至祭出貿易壁壘措施。


英特爾獲得美國政府高額補貼,執行長季辛格誓言在這10年結束前,把全球至少50%的先進半導體製造,移到美國與歐洲生產。


三星在股東大會宣布,將在三年內重新奪回全球第一半導體位置。除了記憶體推出新產品,晶圓代工也藉助 GAA 3 奈米製程提升業績。


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宣稱,美國將幫助菲律賓把半導體設施加倍,理由是為了減少全球晶片供應鏈在地理上過度集中。


我們不能單純的以產業更迭或市場競爭來看待上述威脅。這些威脅對台灣是有深切的國安意涵。特別是川普若當選,對台灣半導體產業的威脅是相當迫切而真實的,政府應及早擬定相關策略。事實上,在維持半導體技術領先與擴大市佔率上,政府仍有可協助的地方。政府應該在國家安全原則下,以不違反國際規範為前提,勇敢的給予半導體產業特殊的協助與待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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